当“大家”纷纷老去

当“大家”纷纷老去

                     ——借《历史大脉络》谈起

首先申明：这不是一篇书评，也绝不敢评，充其量就是一篇不成熟的读后感。我读的书不多，精读的书更少，能影响我读书的人少之又少，许倬云先生算一位，而且是在精神世界中最亲近的一位。他老人家离开我们已经三天了，这几天各大媒介、自媒体都在说先生。按理说，先生九十五岁驾鹤而去，是喜丧，但自从得知先生仙逝，总是如鲠在喉、如芒被刺，有强烈地想“说”的冲动，也许是当下，能让我动心的人太少了吧。

从1960年代开始，许倬云先生在中国台湾省、美国不断教学、研究与著述。据《倬彼云汉：许倬云先生学思历程》记载，截至2022年，许倬云共有中文专著58种、英文专著6种、中文合著及编著26种、英文合著2种，共计92种、212个版本行世，可谓著作等身。实际上，我看许倬云老的书并不多，第一本就是大约二十年前轰动海内外的《万古江河：中国历史文化的转折与开展》，本想以它为引，可惜在家、办公室翻箱倒柜也没寻得，估计是被人借走了，没有书傍手，更是不敢动笔了（书的内容早已还给了先生）。先生的著作对我帮助最大是《台湾四百年》（2013），因为工作原因（十多年前，曾创办了一本《台湾工信参考》的内刊，有个“宝岛鸿爪”栏目，主要依靠《台湾四百年》线索和思路），向先生借鉴良多，《台湾四百年》是“一部关于台湾人今天的精神与困境的书”，它饱满深情地记录了四百年来台湾的历史脉络和荣辱浮沉，它说台湾人：“对于中国本身的文化却丢在一边，台湾没有几乎在自己的文化和西方的文化之间进行反思，融合和调节。”是不是很精辟！《台湾四百年》说台湾人和大陆人（捎带脚）：“台湾学到了西化的宗教、西化额政治制度，也能很顺利地运作西方市场经济的一些机制。可是，台湾一般人，正如大陆一般人一样，并没有真正理解西方文化当年能够兴起，能够主宰世界三百年的种种理念，其中自有一定的道理。例如，自由的另外一面是自我约束，是容忍，是与人合作；民主的另外一面是责任，不是仅仅享受国家赋予的权利，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法律是大家共同遵守的规则，要懂得法律是情理相容的，而不是呆板的条文。”是不是值得思考！不唠叨了，当下的国际国内局势，也不想选这本作为引，等宝岛回归祖国，我们再重翻先生大作，重温先生的睿智。

选这本《历史大脉络》，该是我拥有的先生最新的著作（其实不新，主要是读得晚），也是我读的最新的一本先生著作（家里居然有两个版本，买了没读，又买了），虽然最新，也是囫囵吞枣，本书大概的意思是“以全球史观为框架，贯通中国史与世界史的叙述脉络，聚焦远古至20世纪末的人类文明互动与社会变迁。”“为了今日，理解过去；立足中国，关心世界。”冷静，客观，大视野，大格局，是不是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影子？先生在书中说：“文化与经济的全球化，无疑促进了世界大同，但也冲散了各地小区与社群。天涯若比邻，是全球化的一面；比邻若天涯，则是全球化的另一面，一个现象，往往还是必须从不同的角度参看其意义。”对比当下的所谓“逆全球化”浪潮，是不是值得好好对待“天涯”和“比邻”这个问题？作为快速发展的中国和深陷内卷困境的中国人，可反复细品本书的第五十九章信息革命、第六十章科技的发展、第六十一章知识工业与经济，篇幅都不长，但浅显易懂，十分受用，比如先生在书中讲到：“人类曾经将一切难题都推给上帝，或者祈告求助于诸天神佛。现在智能之果的神效逐渐涌现，人类能做不少事，但是不能解决伴随而来的诸多难题。上帝淡出，众神隐退！人类只有自己肩负起解决种种困难的责任。但是，人类有这样的的准备吗？”诸位自己咂摸咂摸...

习近平总书记说：“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以及一个政党对自身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和积极践行，并对其文化的生命力持有的坚定信心。”窃以为，文化自信的路径首先要了解我们的文化，从历史中汲取文化养分，尤其把中国历史、中国文化放在世界这个大篮子里，有了对比，有了思考，有了升华，才能由衷地自觉地““成为你自己””。这本书就恰如其分地把中国放在了一个位置，不中不偏，不回避问题，不吝啬赞美。比如作为中华民国遗老遗少的许老先生在描写新中国头十年这样写道：“朝鲜战争爆发...中国与美国在朝鲜打了一个平手。这一次考验，对中国人而言，毋宁证实了中国不必再屈服于西方列强。”他又写道：“另一项措施则是反“会道门”运动...是中国民间的非法势力被一扫而空。”当然，老先生对新中国头十年的努力也有不同的看法，他巧妙地引用了黄仁宇先生的论断：“中国共产党改造了中国社会的基础结构，政府力量从此可以下达农村。这一改变，对中国社会产生了巨大而且深刻的影响。”

顺便说几句，同样是“大历史观”，黄仁宇先生与许倬云先生还真不同，同样出身名门，同样留学美国，同样长期在美国从事教学与科研工作，更是同样影响中国学界三十年的史学大家，长许先生十二岁的黄老先生的“大历史观”从制度、技术、财政、管理出发，探讨中国为何未能自发形成现代国家，他以“近代化”为核心线索，特别聚焦于16世纪至20世纪中国为何未能自发形成如西方那样的现代国家制度，提出中国需要“从上至下”的改革才能实现现代化。而许先生的“大历史观”是从文化、社会、民族、思想出发，来探讨中国文化的延续与多元融合，他不刻意强调“近代化”线性发展观，认为中国历史是多元文化长期交融、不断调适的过程，强调历史的循环与韧性，以及中国文化面对挑战时的包容性与再生能力。当然，两位老先生的“大历史观”皆充满了浓浓的家国情怀，都试图通过对历史的宏观总结，为理解中国现代化进程、国家治理、文化转型等当代问题提供借鉴（只是黄老先生的书阅读起来没有许老先生的友好，请恕我不敬，主要是才疏学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本《历史大脉络》尤其适合当下阅读（可不是应景之作），从韬光养晦，到世界中央，不得已，却也顺势而为，而这本书里可找到绝不会功到垂成的智慧。

作者：汪礼俊

以书为媒，在历史回响中触摸精神温度

   ——读汪兄《当“大家”纷纷老去》有感

汪兄的撰文以许倬云先生仙逝为情感起点，借《历史大脉络》展开一场兼具温度与深度的精神对话，字里行间既有对先生学思的追怀，更有对历史智慧的当代叩问。避开传统书评的文本细读，转而以个人阅读经历为线索，将《万古江河》《台湾四百年》《历史大脉络》串联成理解先生思想的立体坐标，尤其通过摘录书中对全球化、科技伦理、中国现代化的洞见，让历史智慧与当下现实形成强烈共振——从“天涯若比邻”的全球化反思到“人类自担责任”的科技追问，从台湾历史的文化省思到新中国发展的客观评说，无不展现出先生“立足中国、关心世界”的大历史视野。

文中对许倬云与黄仁宇“大历史观”的对比尤为精妙，既点出二者在研究路径上的差异，更凸显其共通的家国情怀，得以在学术脉络中理解先生思想的独特价值。将个人阅读感悟与时代命题、文化自信相结合，更让这篇文字超越了普通读后感的范畴，成为一次借由书籍完成的精神传承：当“大家”老去，他们留下的不仅是著作等身的文字，更是穿透历史迷雾的思想光芒。

惭愧之处，近来深感思想上非常懈怠，幸得汪兄相邀，近日常同赴文化之约，为文脉发声。他谦称自己是热忱的“文化志愿者”，处处提点于我，正是这坦诚的提点，如清风拂过心湖，让沉潜的思绪重新泛起涟漪，让滞涩的大脑再度运转起来。想来，这便是文化的魅力——它总能在知己相伴的共鸣中，唤醒内心的热忱与思考的活力。

文化服务员：姜伟

2025年8月7日